他是我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唯一後悔與他分手的男朋友。

 他也是我在這幾年之後,還會偶爾想起的男朋友。

 而且回憶起他的時候,都帶著微笑。

 

 

  

晚上一起去吃宵夜吧夏末某日傍晚五點,同在加班的同事小希跑到我座位隔間來約:「我有一個朋友今晚從香港來,一起去吃個飯」。大我兩歲的小希,與我感情極好,工作也一樣的拼命,兩人通常都會忙到跳過晚餐,再結伴去吃宵夜;他也長得不錯,可惜兩人從沒擦出火花。有趣的是,他是天蠍,我是獅子,非但沒有水火不容,卻是偌大公司中相處最融洽的一對。

 

「你也該走出來了,不要老是一個人悶著。」小希勸我。

 

我當時剛結束一段極為複雜的四角戀情,還因為過度相信對方,銀行存款被“借”的一空,幸好有法律界的朋友幫我慢慢要回來。然後終於放開心,喜歡上一個人,他卻正與剛分手的前男友糾纏不清,最後「很遺憾還是無法與你交往」,搞的我整個人陷入無窮混亂,鎮日感到虛虛浮浮、搖搖盪盪,人生沒有一點真切。心冷了、心死了、心枯了,什麼都感覺不到,什麼也排斥,什麼也隔離。

 

「嗯」,我不置可否的回應,繼續埋頭做事。

 

 

 

晚上九點多,兩人終於離開公司,我開車,往東區的一家美式餐廳前進。坐下之後,我百無聊賴的看著菜單;幾分鐘後,另外幾位約好的朋友出現,圓形沙發已經了五人,但香港的貴客卻尚未到來。我反正沒啥心思,想今夜不過又是在煙霧繚繞下,聽著朋友們哈拉打屁的一晚。

 

大夥點了餐。20幾歲又工作過勞的自己,很有本錢到了晚上10點狂吃還不怕胖;朋友們不例外的個個點起煙來,嬉鬧著交換業界八卦,如誰跳槽了、誰案子失敗了等,以及朋友圈的八卦,如誰分手了、誰又跟誰上床了,等等。

 

小希的手機響了,他接聽,然後對話筒中說:「我們在裡面,進來吧。」

 

幾秒鐘後,一個高個子男生站在我們桌前。

 

Craig,」小希介紹:「這是 John、Mary、Issa 跟 Vincent。」

 

Issa  挪了個位置,高高瘦瘦的 Craig 坐到我身邊。

 

「你好、你好、你好、你好」,斯文的 Craig 伸出長長的手臂,跟我們一個一個握手。

 

「好有禮貌」,我心中暗想:「聲音很穩重」。情不自禁的在他和我握手的時候,偷偷多打量了他幾眼。

 

眉清目秀,細長臉型。長方形的鏡框上方,是兩抹粗眉,可惜未到眼角就淡的看不見了;鏡片後,一對明眸,清靈黑眼珠巧巧的托在眼眶正中,上下眼皮順勢向兩旁均勻的彎弧而下,優雅的垂合。

 

鼻梁高挺,白嫩的臉頰,右頰有個酒窩,幼絨的鬍渣,圍著脣紅齒白,誘人親吻

 

俊美儒雅。

 

我們在一起之後,人家總說我們兩個長得像兄弟,九成的夫夫臉,身材又差不多,衣服能換著穿, 連眉形也相似,只是我的稍長;僅差眼型不一樣。他眼裡明明亮亮,直的很,我眼角總是含笑,桃花艷艷。

 

當晚談些什麼已經記不清,只記得互相介紹了工作,知道他小我三歲年方二十四,知道他說國、粵、英、日四種語言,知道我心底有個默默的騷動,令我坐立不安,卻也不想離開座位。

 

或許是因為兩人並肩而坐,下半夜他似乎與我越談越有味。眼看夜深快要散夥,我忽然心中一股熱流,趁其他朋友或上洗手間、或自顧自聊天的時候,低聲聯繫方式。

 

他抿唇一笑,像是很高興,但隨即慌張,低下頭去。他一慌,我也跟著慌了,瞬間懷疑自己開口問是否不妥,眼角餘光偷瞥朋友們是否注意我們。沒想到他雙手進包裡掏摸出一隻筆和黑色便條小冊,接著在桌底下細聲沙沙,寫下了他的 MSN 帳號和在台灣的手機,撕下該頁給我,又將小冊從桌下遞來,我也迅速的寫了我的 MSN 帳號與手機號碼。

 

兩個人不知道在神祕什麼,又在偷偷興奮什麼。

 

我心裡碰碰跳著,他的雙頰緋紅。當晚兩人很心虛的未再交談,直到大夥散去。

 

餐廳外,見他站著與朋友聊天。高出我幾乎一個頭的修長身型,寬廣肩膀、挺板胸膛,白色薄休閒襯衫輕鬆地垂降,垮垮束入貼身休閒褲。筆直的腿,好俐落,左手插進褲袋,右手隨著閒聊自然的擺動。很有日本明星的味道。

 

台北夜風吹來,將襯衫貼至他身上,見到一點肉色,我忽然感到害羞

 

Vincent,順便載 Craig 回旅館吧。」小希提議。於是三人上了車,先往旅館出發。車上收音機流瀉音樂,小希與我們兩人分別聊聊;深夜的台北涼爽暢通,很快到了目的地。Craig 下了車,很客氣的道謝、道別,轉身進了商務旅館大廳。車才滑出不久,小希忽然想到:「Craig 後天就走了,忘記讓你兩個留聯繫方式。」

 

「沒關係,」我心虛的回應:「沒關係。」

 

 

 

回家後打開電腦,發現 Craig 已經發來加入朋友名單的邀請。我急急按下確定,一個對話框隨即跳出:「Are you home?」

 

Yes,」我回道:「你呢?」想到這個問題很蠢,明明幾十分鐘前才送他回旅館,我自個兒一笑。

 

Hotel 」,邊看著他MSN上帥帥圖像溫文笑著,邊讀他發來的訊息:「今晚很高興。」

 

「我也是,謝謝你。你明天…」正問著,忽然發覺已過半夜:「… 今天,要工作?」

 

「係,9 o’clock meeting.」

 

WOW! 現在已經3點多了,你該去睡了。」

 

「好。晚安。」兩人不溫不火。正要下線,他忽然又丟來一句:「我收工後,能否打給你?」

 

我心猛跳一下:「當然可以。」按下送出鍵的時候,又怕顯得太猴急,頓了下。

 

「好的。晚安。」

 

「晚安。」

 

 

 

但當晚我的手機卻一直未響起他的號碼。晚間9點多,我已下班回家後,Craig 才打電話過來。「Vincent!」背景是嘈雜的台北街頭:「Sorry,我直忙到這時。」正以為他要開口約我出門,他卻說:「我等會回到酒店再打給你。」

 

有點小失望,但我一面看著電視,一面回他:「好呀,你再打來。」

 

當時的我或許對 Craig 有些意思,但前陣子幾樁不幸的情事,幾乎耗盡我對於感情的信心與耐性,加上兩人不過才吃過一頓飯,故我也不打算太積極主動。並且之前曾與一位香港人交往過,拖磨一年多,傷透我的心,最後還是我主動切乾淨與他之間的糾纏,才算救了自己,之後被朋友警告「香港人都是這樣」,所以有點意興闌珊;但也因此學了些廣東話,所以對於 Craig 的港式普通話,我倒是一點問題都沒有。

 

10點多,已經洗過澡的 Craig 打電話過來,話筒中睡意朦朧:「對唔住,今日教你等。」

 

「沒關係的」,我已經回到自己房間上網:「你聽來很累,聲音都變了。」

 

「係呀,昨晚下飛機到酒店check in,就去和你們吃飯,早晨工作,睡幾小時。」

 

「你好高呀,」我很跳 tone:「坐著時沒發現,站起來才察覺。你幾公分呀?」好奇的問。

 

「大概186公分。」

 

「所以穿起衣服來那樣好看。」我輕笑。

 

「是說我好看嗎?」他巧妙回應,語帶戲暱。

 

「是說衣服好看!」我格格笑起來。

 

之後兩人隨口聊聊,Craig 說實在撐不住了,必須去睡,才收了線。

 

隔天早上我在公司時,錯過他打來道別的電話;他就回香港了。

 

 

 

 

Craig 返港後,我們每天在線上聊天,剛開始隻字片語,說說當天發生的事,漸漸越談越深,聊起家人、生活、思緒。或許是曾經離鄉背井到國外求學的緣故,他比我想像中的,也比他表面上看起來的,老成許多。但說了天南地北,說了古今東西,聊天中卻從未講起花鳥風月,沒說過誰有情,或誰有意。

 

兩個星期後的一夜,兩人正敲打鍵盤不亦樂乎,他忽然沒頭沒腦的丟來一句:「其實我好中意你。」

 

我愣住。

 

不知該如何回應;心想這個人也太跳 tone 了,剛剛不是還在聊電影。

 

幾秒鐘之後,他又丟過來一句:「我很喜歡你。」

 

我繼續愣著,心想,這句跟上一句,不是一樣嗎?

 

我很想先靜下來仔細想清楚,但又感到必須盡快給他一個答覆。遲疑幾秒,我回他:「我也喜歡你。」

 

過了好久、或是幾秒,他才回應:「我剛才好緊張。」

 

「我也是。」我說。

 

「不知道你會如何回答。」

 

「我都跟你要連絡方式了。」我想到兩個星期前的那夜。

 

「我很少主動對人表白的,」他接續:「朋友們說我個性不好,很難搞定的。」

 

「是說我要受苦了?」我開玩笑。

 

他沈寂十幾秒,方纔回答:「我真心喜歡一個人後,就會對他很好的。」

 

「幸好幸好」

 

「可以打給你嗎?」他問。

 

「好呀,我手機開著。」我很著急的開機。

 

 

 

 

「喂。」他的聲音帶點緊張。「係我。」

 

「嗯。」再聽他的聲音,有一股暖意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從那晚之後,我們兩個透過MSN、視訊聊天,或煲電話,每晚綿綿絮語不盡,直要天明。

  

他告訴我他有多愛他的家人,僅是小康之家卻盡力送他出國求學。也說了在國外一個人生活的苦與樂,經歷和感觸,當然也提到當初交往過的可愛日本弟。

 

我說,你在香港我在台灣,怎麼辦?他說,他一有假就飛來台灣找我,然後認真規劃下次來台時間。

 

他有時抱怨、有時滿意他的工作和同事。第一個由他主持的 project 完成之後,他把 presentation 的影片連結傳給我,我看著他在鏡頭前帥氣而略略緊張的模樣,很想、很想,擁抱他。

 

我提到在幾年之內有到美國留學的計畫,他說如果他沒計畫再深造,就想辦法美國、香港兩地來回;可能的話,可以遊學半年陪我。「這比來往港台之間還難呀」,我喟嘆。

 

 


「今日上班一天好掛住返屋企打電話給你。」他在視訊上幽幽的說。

 

「我好想見你。」我手指輕撫螢幕上,他的臉龐。

 

 

 

他打算暱稱我『寶貝』,我覺得太俗。「那你打算怎麼叫我?」他問。

 

「你是… 我的王子呀,」我有一種滿足的感覺:「又高又帥又有才氣,對我又好的王子。」

 

他笑了:「那,你是我的小王子。」

 

 

 

「我想照顧你。」他認真的說:「我已經能夠自己賺錢,工作也穩定,」他真的很認真的分析:「有一天我能好好照顧你。」

 

我笑:「我自己能賺錢,不用你照顧。」但想這樣說又太不解風情,再追一句:「我們兩個互相照顧呀。」

 

 

 

不知為何,我經常遇到年紀比我小的男生,想照顧我;當中有的是同志,有的是異男;有的只小幾歲或已出社會,有的竟不到20歲。

 

但是,通常開口說要照顧我的,多半帶著剛強男子味,Craig 卻是那麼溫柔、那麼斯文。我心中於是蘊藏個疑問,一日晚上在 MSN 聊天時,忍不住問了。

 

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。」我說:「會有點直接喔。」

 

「你問。」

 

「你是 1 還是 0?」當年的我不知道可以說 Top 跟 Bottom,不過反正意思相同。

 

他停頓了十幾秒,像在思考如何回答我的問題。

 

「我  99.8%  是 1,」他很謹慎的打出回覆:「我對以前的男朋友們都是做 1。可是,如果你真的想做 1,我也可以嘗試。」

 

我還來不及回應,他就問:「你呢?」

 

「一半一半,」我回答:「但可以配合你。」

 

「好,好。」他似乎很高興。

 

 

我們很純情的,雖然都已經談到床笫之事,但從沒有想到要進行電交、網交這些東西。然而不可否認的,隨著心靈的愈加親密,兩人想見到彼此的面、感受對方體溫的渴望,也越來越強烈。

 

終於,在第一次見面的三個月之後,Craig 有了足夠的假期能夠來台灣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
   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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