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晚上跟朋友出去吃飯,大約十點半散攤。十一點十分在家外面的街口找到停車位,停好車,走回家。開了門,電視螢幕上是一個英國婦女在講話。「在看英國影集喔?」我問。「不是,是BJ的單身日記第二集。」Jack回答。我倒了杯水,才坐下來,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緊急煞車聲「支~~~~」,然後「碰!」好大一聲。

心中一悸,衝到窗口一看,在黑暗中看到冒白煙,再定睛一瞧,是我的車!


Seasons of Love - Cast of Rent


「帶照相機」,Jack 這樣吩咐,然後我拖鞋一穿,衝出家門,Jack趕快換衣服、拿紙筆、拿手機等,隨後跟著出來。往街口跑去的時候,還深怕肇事者已經落跑了。但是到了現場才發現,他就算想跑也跑不掉,因為他的車子有一部分已經嵌在我車子裡了。

那位醉醺醺的老兄已經從他的跑車爬出來,正在講手機,我聽到他對手機裡喊著:「對啦,我要找XX警官,我是他朋友!」。我過去,指著我的車說:「This is mine。」他馬上一副很熟的樣子:「噢,I am sooo sorry man,you know,I have this thing with my girl friend…」我心裡想,原來是跟女朋友吵架又喝醉酒超速駕駛。「不過你別擔心,等一下警察就會到了,我現在正在跟XX警官通電話。我會幫你把車修好,你知道,我就是作汽車這行的,你的車會像新的一樣,不,比新的更好!」然後他左手拿著手機,右手拍拍我的肩膀,還抓抓我的頭髮。

我覺得有點嫌惡。雖然這個男人長的真的蠻不錯,可是那一身的酒氣,加上不莊重的態度,更遑論他把我的車撞的亂七八糟,我不由自主後退兩步:「你現在正在打電話給警察嗎?」我問。

「對,XX警官馬上就到了」他說,但旋即又對電話裡頭喊:「我不管你現在在哪裡,你不能馬上派人來嗎?我現在就在X路跟X路的交叉口。」然後他拿名片給我,又拿出保險卡跟駕照給我,我開始抄上面的資訊,他轉身坐在路邊,一臉懊惱,但還是醉茫茫的模樣。

我抄完他的資訊,把駕照還給他,拿出相機,開始拍照。拍照的同時,才發現自己的車被撞成什麼樣子:車子的左側完全,真的是完全,毀了。他車子的車頭一部分卡在我駕駛座那邊的車門,兩台車呈V字型 – 無法想像如果我晚幾分鐘下車,現在的我是不是血肉糢糊的卡在裡面。左後車門凹進去,一路凹到前門,左車身的防撞邊條現在在他的輪子底下,壓斷了。左後輪不但輪胎破了,鋼圈都破裂了 – 可見撞擊力有多大。而我車子的右前方也上了人行道,地上不知是他的還是我的汽油流了一地。他的右後輪根本已經完全離開車身,平躺在地上。

我一面照,一面有想吐的感覺。

Jack 這個時候也到了。我跟他說肇事者剛才打電話給警察,不過聽起來,好像是他認識的警察。Jack說那樣不行,於是他馬上打電話報警。然後我們繞著兩台車觀察,一面照相。這時才發現我”左邊”的後視鏡飛到大約”右方”兩公尺的地方,而且玻璃跟外殼是分散在兩處。而肇事者車子的煞車片,居然飛出來掉落在我車身前面大約半公尺處,可見撞擊力之大。

就在此時,兩台警車出現;不曉得是原本就在巡邏的,還是因為我們報警而來的。由於我就站在車邊,一臉被驚嚇到的模樣,警察直接過來問我:「哪台是你的車」,我指了一下稀八爛的那台,他問我事情的經過,我就把我如何停好了車,又回到家了,聽到撞擊聲到窗邊一看發現是我的車的經過述說出來。肇事者還蠻自覺的,自己上來向警察自首。他劈頭就把手機拿給警察,說:「電話裡是XX警官,你跟他說。」這個小警察倒是很有原則的拒絕:「我不認識什麼XX警官,我不跟他說。」完全不接過手機,也完全不理他。警察問他有沒有喝酒,喝了多少,多久之前喝的。他說兩小時前喝了4瓶啤酒(我覺得狗屁)。回答問題的同時,他忽然聽起來自暴自棄的說:「damn,my life is so… 」然後他忽然又發覺自己是在跟警察說話,隨即又說:「算了,it doesn’t matter… 」

或許是我心腸太好,我突然有點可憐起他來,不想繼續聽下去,退到人行道上等候;如果今天是小擦撞,我可能會原諒他,叫他付點版金跟烤漆的錢就好了,但今天車的半側都爛了,我又不是有錢人,只能硬著心腸。此時有些路人開始圍觀,事發地點前的那棟房子主人原本站在他露台上看著,也走下來,後來我又多照幾張不同角度的照片時,有一張他還在裡面。這樣或許他也可以當做我的證人。

這時候警察發現停在我後面的那台Volvo也有被撞到,不過可能由於他車的顏色很深,鋼板又很硬,所以一開始沒發現,但在警車超強力的車燈照射下,警察發現它的左前方也有凹損,而且他的右前輪也上了人行道。然後Jack 發現停在我前面的那台車也有被撞到。那是台Honda的跑車,但它只有後側的防撞桿受傷,車燈破了。看起來有點像是肇事的車輛做了一個高速的左轉彎,先擦撞了後面的Volvo,然後一路擦過我的車,撞到前面的跑車,再反彈回來,再撞了我的車一次。

急速閃爍旋轉的紅白警燈對於人的眼睛好像有種干擾作用,會叫人暈眩,並且煩躁起來。我覺得非常、非常不舒服。

之後警察分別抄錄了我們兩人的資料(身分、保險、汽車、聯繫),路邊的路人也來來去去,指指點點。可能由於是星期六,所以很多人是玩到很晚才回家,人還蠻多的。

我忽然很慶幸,因為我們那邊都是小路,所以很多住在附近的人都很習慣在沒有斑馬線的地方直接橫越馬路,或是紅燈看看沒車也穿越馬路,但像當天晚上的狀況,肇事者開的那麼快,如果有行人,鐵定穩死。我一方面為沒有無辜的人傷亡慶幸,一方面也為肇事者慶幸 – 他聽起來生活過的極不順遂,這次要賠三台車應該雪上加霜,如果他再撞死人,恐怕他的人生就毀了。

這時又出現另一輛警車,來了一個看起來比較高階的警官,我懷疑就是之前跟肇事者通電話的那位。他四處看看,也跟來處理的兩位警察講話,還亂動車上的東西。看到這樣,我有點不太爽,但那兩位警察好像也沒有怎麼理會他。這時我發現肇事者不見了,但他的車還在,警察也在,想應該也不會逃跑了。那位比較高階的警官待了幾十分鐘就離去了。

又等了一會兒,警察過來跟我說話。警察人很好,不但很仔細的跟我講了接下來應該做哪些步驟,幫我抄下肇事者的資訊,還向我抱歉拖了有點久 – 當時我們已經在樓下一個多小時了。可能是因為他們要處理喝醉酒的肇事者、半路殺出的高階警官,並且另外兩台車的車主一時之間也找不到(都已經半夜了)。

警察也告訴我,要記得打電話給保險公司,並且可以告訴他們「肇事者已經因為酒醉駕車被捕了」;難怪那個男的突然就不見了,原來已經被逮補了。Jack 仔細看了一下,那個男的坐在警車有鐵絲網包圍起來的後座裡頭。

回到家裡,把手上的資料分門別類攤開在桌上,開始打電話給我的保險公司。GEICO的客服真的真的非常棒,幾乎沒有等候時間,馬上就接通,而且非常有耐性,也會一再重複你聽不懂的地方,並且會為你列出所有可能選項;這很重要,因為很多保險的細節其實很難懂的,尤其在意外發生之後,人的頭腦也會一下短路,變的呆滯無法思考。整個弄完已經快半夜兩點了,我打電話回台灣報平安,然後睡覺。

可能因為感到心力交瘁,居然一路睡到中午才起床。吃Brunch,看電視,又烤了個Pecan Pie,不過一直感到有種空虛感。吃完晚飯之後,坐在沙發上看電視,那空虛感忽然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恐懼。然後我忽然哭起來。

這樣的事情我其實也遇到過。還在台灣時,有一次發生更嚴重的車禍。我在巷子裡開車,在路口忽然一輛車攔腰撞上。當時的我僅聽到猛烈煞車聲,然後碰一聲車子飛起來。是的,真的飛起來,我人在車內也飛起來,頭頂到車頂,但隨即安全帶發揮作用,將我整個人拉住。下車之後才發現我從原本的路中間,飛到路的右側,而對方的車大概有反彈,車前面出現長長又紊亂的黑色煞車痕,而我的車子從中間稍稍的對折起來。我一開始還很鎮定的跟對方交涉、報警,通知保險公司等等,可是等到事情告一段落,我打電話給當時的男友,講了兩句就忽然哭起來,而且一哭就止不下來。之後他還帶我去收驚。

今天的情形是沒那麼嚴重,雖然車損毀的狀況是悽慘許多,但至少我人不在車上。可是想到如果我當時晚個幾分鐘才停進去,或是在車上多待了幾分鐘,今天我可能已經死了,也不會在這邊寫網誌。這樣一想,就感到一種深沉的恐懼,停止不了的恐懼。


星期天晚上有東尼獎。開場的「獅子王」看的我心情馬上好一點。裡頭很多位我喜愛的明星,如 Liza Minnelli、Harry Connick Jr.、Laura Linny、Mary Louise Parker、Rufus Sewell等等,還有多齣我感興趣的音樂劇表演,如「In The Heights」、「Grease」、「The Little Mermaid」、「Gypsy」、「The South Pacific」,還有「Hairspare /髮膠」原創者 John Waters 的另一部電影改編音樂劇「Cry Baby」。戲劇類的「August Osage County 」跟「39 Steps」好像都很不錯看。哈利波特 Daniel Radcliffe 擔任頒獎人,卻緊張的要死,一直笑緊張的怪聲。有些橋段也很有趣(也很gay),像三位音樂劇「Mamma Mia」的女主角向所有百老匯的dancer致敬,一不小心說溜了嘴--「感謝這些偉大的 Dancing Queens!」,然後又補充「and kings…」;的確許多百老匯的舞者都是Gay呀。而「Xanadu」的男主角,真是唱的又好,長的又好,一雙臂膀跟一雙壯腿,性感的要死。

而 Whoopee Goldberg 琥碧戈柏 的主持恰到好處又很有趣,像她扮成 Mary Poppins 飛進舞台,還說笑:「百老匯真的是讓人美夢成真的地方。看看我,連我都可以當Mary Poppins。我耶,照顧小孩耶!」還有「歌劇魅影/The Phantom of the Opera」裡面,著名的魅影在地下河流划船一景,當魅影激情的唱出:「Sing for me!Sing for me!」後,穿著白色華服出現的不是克麗斯汀而是琥碧戈柏,並且在她荒腔走板唱了幾句,高音還飆不上去之後,魅影就棄船走了。這都很好笑。

不過所有的表演當中,有一段叫我最驚訝,就是在電視劇「Will & Grace」當中飾演 Karen Walker 的 Megan Mullally 現在正在百老匯演出「Young Frankenstein/少年科學怪人」,飾演科學怪人的新娘。雖然今年沒有入圍,但她在舞台上演唱了一曲。很久沒看見她,之前她晨間的Talk Show也被腰斬,現在看到她唱歌演戲,也讓我心情振奮一點。


看著舞台上的表演,無論是音樂劇(Musical)還是戲劇(Play),各式各樣的故事,有喜劇、悲劇、悲喜劇、愛情劇、社會意識濃厚的劇,有的天馬行空,有的卻又寫實到叫人害怕。有的朋友在網誌上留言,說我的人生好像很豐富,仔細想想,其實也是,真的不曉得為什麼那麼多明明像在電影當中才會發生的事情,都發生在我身上了。像在台灣的那一次車禍,我真的感覺好像在拍電影,尤其是車子飛在半空中的時候,覺得在拍動作片,生命好像忽然間停格了。而昨天晚上站在警車燈光閃爍的街頭徬徨憂慮,看著被關在警車裡的肇事者,覺得自己好像身處在電視上的專門跟著警察出任務的真人實境秀「Cops」裡面。

62屆東尼獎舞台上是即將要謝幕的「RENT」原始演員們在致詞,其中包括我最喜愛的、同時也是性幻想對象 Taye Diggs 以及他老婆,日後以「Wicked」一劇榮獲東尼獎最佳女主角的 Idina Menzel。Idina 在致詞中說:「這齣戲,改變了很多人;它也改變了我們的人生。」然後她看看右邊的丈夫 Taye Diggs;這對黑白配的夫妻就是在演RENT的時候相識相戀的。其實戲也就是根據人生寫的,而人生,有時候其實比戲還要精采、還要離奇。忽然深深的感覺「人生如戲,戲如人生」這句話,千真萬確一點都不錯 – 至少在我身上。我從沒想過,會認識這那麼多有趣的人,會有那些不平凡的經歷,會跟那些不同的人相戀,會在幾次的車禍中都大難不死。

悲歡離合,旁觀者看著像戲,只有身處在其中的人,才冷暖自知。


左邊是 Taye Diggs,中間是 Idina Menzel。右邊是在「Sex and the City」電影版中也出現的Daphne Rubin-Vega,她是RENT原版的MiMi。







後記:
我剛剛(晚上11點)才發現我車子停的地方是只有週末才可以停的,所以星期一早上市政府就會來拖車了。原本要等對方的保險公司處理,但現在趕快急忙的打給自己的保險公司,請他們今晚就來先拖到安全的地方,明天送到修車廠去。所以我現在還要熬夜等拖吊車,明天上班時還要提心吊膽,車是不是安全送到修車廠,還有後續要怎麼辦。覺得在國外定居之後,自己真的長大很多,我媽應該很高興。

然後我突然對那個肇事者生起氣來了。我的情緒轉變也真的是很奇怪,先是同情加害我的人,最後才對他生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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